专稿 “这个被电的感觉,您觉得行吗?”拍完《悬崖之上》里的一个受刑镜头,张译问导演张艺谋。
预告片里的这场戏一晃而过,张译被绑在电椅上,全身伤痕累累,遭受电刑全身剧烈颤抖,口吐白沫。
张艺谋在戏后肯定了张译的表演,张译站在监视器旁,带着满头流血的妆容,露出微笑,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,又有些心满意足。
张艺谋和张译
最近关于张译的好消息有很多。第35届大众电影百花奖公布入围名单,张译以《我和我的祖国》里的《相遇》单元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。
《我和我的家乡》即将在国庆档上映,张译也主演了徐峥导演的其中一单元;此刻,他还在丹东拍摄抗美援朝题材电影《金刚川》,继《攀登者》后,他与吴京再度合作中国式主流大片。
张译原名张毅,母亲期望他成为一个有毅力的人。即便后来改名,戏里戏外,都人如其名,他身上的那股毅力,带着难以撼动的拼劲与倔劲。
18岁那年,张译演了他的第一部戏《雪乡》,一场戏,两三句台词,演完后他拿到了100块钱酬劳。制片人对他说:“小伙子,今天是你艺术道路的开端!”这句话鼓舞了他往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。
30岁过后,张译才开始主演电影,从不被外界看好到现在成为“票房百亿的男演员”。
据猫眼专业版统计,张译主演电影总票房已达112.77亿元
近五年来,他还连续斩获多项表演奖项,以电影《亲爱的》获得第3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奖,以电视剧《鸡毛飞上天》荣获第23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男主角奖和第29届中国电视金鹰奖观众喜爱男演员奖,还凭借《追凶者也》连获第8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年度男演员奖和第24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。
张译凭《鸡毛飞上天》获上海电视节最佳男主角
大器晚成,张译很拼!
01
不灭的梦
小眼睛,单眼皮,用张译自己的话来形容,是“死死地单着”。
长相没特点,身型也消瘦。
当年报考解放军艺术学院,体检时军医说他营养不良,后来进入北京军区战友话剧团,女战友们也经常对他说:“我能把身上的肉匀给你一些吗?”
当兵时期的张译
当兵期间偷偷交女友,女友妈妈不同意,直言张译“这个小伙子不适合做演员,他的脸就像被人一屁股坐过,他只适合当大队会计。”
有一回,他面试某剧组,恳求副导演留下他的一张照片,对方不耐烦:“你长得这么没特点,我还是不留了吧。”连在剧团里排演话剧,导演也劝过他:“可不敢再演戏了,你演戏就是个死。”
张译文笔好,话剧团的领导们喜欢让他写文案,做会议记录员,重点培养他当文书。张译的父亲听闻后,还曾给他寄去两本书《实用公文》和《公文写作技巧》。
成为演员的梦想,张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。
在当兵最压抑的时期,他在一次特大暴雨中,冲出宿舍,在雨中狂奔,他说他在雨中一会扮演可怜的自己,一会扮演骄傲的公主。为了登上剧团舞台,他还写了一堆小品和短剧,期望剧团能选用他的剧本,这样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站在舞台上演戏。
每到假期,他就出外跑剧组,几年内跑了上百个,也投了上千份简历,可没有换来一个真正属于他能够发挥的角色。
“好的坏的,都是在打磨我,即便再说我不会演戏,我回头发现他们也是出自善意。那只能是我自己存在的问题。”
在《乔家大院》里,张译是跟在陈建斌身旁的小杂役,一口暴牙、佝偻着身子,籍籍无名。导演胡玫问他:“你今年多大了?”张译回:“27了”,胡玫看了张译一眼,说了一句让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话:“你记着,男演员28岁再不出来,就洗洗睡吧。”
《乔家大院》中的张译
《士兵突击》播出后,张译开始走红,那时他刚好过28岁。因为这部电视剧,他改写了人生。
02
不卸的军装
“这个故事,我爱了六年。”
张译与《士兵突击》的缘分萌芽在战友话剧团。
《士兵突击》编剧兰晓龙也是话剧团里的编剧,最初他写了话剧剧本《爱尔纳·突击》。当时张译在这部戏里身兼多职,是场记、画外音,是群众演员、袁朗的B角。
到了2006年,导演康洪雷和联手兰晓龙,将话剧升级为风格更为强悍的电视剧《士兵突击》。张译也特意写了一份信《我的请战书》,请求加入剧组,主演一角。
张译最初想演许三多,最后定了史今,一个信守承诺,坚持要把许三多训练成最好士兵的班长。
《士兵突击》中张译饰演史今
这个角色更适合他。最出彩的一场戏莫过于史今退伍,连长问他有什么愿望和要求,史今当兵9年,从未一睹首都的模样,他说他想去看天安门。当汽车驶过长安街,史今看到天安门后禁不住泪流满面。
那一刻,也是接近“人戏合一”的时刻。张译同样当了9年兵,因为拍摄《士兵突击》与下部队演出的时间撞档,他毅然选择了《士兵突击》,也下定决心要离开部队、转业。
《士兵突击》中张译的哭戏
《士兵突击》杀青后,他的转业报告也批下来了。他到北京人艺、国家话剧院面试无果,服从分配,转业到北京市的一所学校上班,第一天报到,第一个工作就是拆学生档案。
面对一摞摞堆满的档案,张译自问:“你的天地从此就在这里了吗?”他不服,一转身,就逃离了学校。
因为史今的角色形象过于深入人心,也有人认为张译就是本色出演,他决意要改变自己的表演方式,演绎与史今完全不同的人物。
他演了《我的团长我的团》里满腹牢骚的“小太爷”孟烦了、《生死线》里性格温吞的物理学家何莫修。
张译在《生死线》中饰演何莫修
“躺在一个成功角色的身上,拿着自己的专业去试验,有很多的危险,成功与失败,就在那生死一线之间。”
张译的表演都没有“失色”,他也一直没有脱下那身挺拔的“军装”。“我很喜欢部队,很喜欢军装,我不知道自己除了军装还能穿什么。”从荧屏到银幕的军事题材作品里,都能不时看到他的身影。
他是《红海行动》里坚定果敢、冲锋陷阵的蛟龙突击队队长;是《攀登者》里,为了国家荣誉,可以不惜生命的登山队员。
张译饰演《红海行动》中的“蛟龙”队长杨锐
一身正气、铁骨铮铮,张译演绎的大多数人物,即使不是军人形象,也是拥有坚定信念的理想主义者。
外表刚强,看似紧紧包裹着无法撼动的执念,一旦触碰到内心的某处,那深不见底的柔情顷刻间就翻涌而起。
03
不断的“加戏”
“我从艺十九年,不算年轻,不算老,得不了终身成就奖也得不了最佳新人,这个年龄段蛮尴尬的。”
2015年,距离胡玫说的那番话刚好过去十年,张译37岁,以《亲爱的》获得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配角,他在领奖台上自嘲道。
金鸡奖台上的张译
这是他得到的第一座电影类奖杯。《亲爱的》是群戏,赵薇、黄渤很抢眼,张译也不逊色,每一场都有记忆点,这是他目前在银幕上数一数二的一次表演。
导演陈可辛说张译的年龄和性格和韩德忠这个角色都不像,但他每天都在想如何演得出彩,最后真的把这个角色的“沧桑”都演出来了。
一个失孤的土豪,在“寻子父母团”的酒席上,半醉半醒之际,从讲故事到回忆丢失孩子,再自顾自地唱起秦腔,起伏转换,一气呵成。
“第二次酒席宴上我弯下身子亲黄渤的孩子,是自己加的戏。有评论说,他不是去亲,也不是啃,他是要把这个孩子吸到肚子里。”
最后韩德忠放弃寻找儿子,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。张译诠释痛哭,也带有细节,稍稍扭头环顾四周,确认无人后,瘫软了身体,继续沉入悲伤。他的尊严,他的心理设防,他的一切过去,都渐渐有了纵深。
张译的眼睛虽小,细看那在不经意间泛起的泪水,也是足够打动人的。
他在《我和我的祖国》之《相遇》里饰演“两弹一星”科研人员高远。因病离岗,他在公交车上偶遇曾经的恋人。一场戏,一个长镜头,张译戴着口罩,面对无法相认的爱人,欲言又止,全靠眼神或那闪烁的泪花来传情达意。
张译的嗓音浑厚,说台词字正腔圆,有很高的辨识度。小时候他的愿望就是当一名播音员,填报高考志愿时,也就填了北京广播学院一个志愿,无奈最后落榜。
到了戏里,他也特别注重塑造角色的口音。
《我的团长我的团》里的孟烦了是老北京口音,《生死线》里的何莫修是海归口音,《鸡毛飞上天》里说普通话带有浙江方言,为了《山河故人》,他也学说山西话。
《山河故人》张译剧照
对于人物肢体动作的变化,张译也总会想尽办法做足,做细。他演《追凶者也》里的“五星杀手”,举手投足渐近落魄模样,演《八佰》里的“老算盘”,把那类“鼠辈之姿”展现得入木三分。
《追凶者也》张译剧照
再看《祖国》里的一处细节,因为张译的身体受到核辐射,领导靠近他时,一个身体稍稍往后退的动作,足见他在表演技巧上的细致。
“我几乎没有旅游过,也不安排假日,一天不在剧组就不自在。”
张译的表演风格带有话剧的味道。他喜欢琢磨细节,喜欢往角色身上“加戏”,从台词、表情到动作,由内而外,多出一分一寸,都可能为人物加色、添彩。他说:“有天赋的,聪明的都是一下子就飞了老远,像我就只能哼哧、哼哧地慢慢飞。”
“演员的风光只能属于台上,狼狈才是我们的常态。买房也好买车也罢,单身也好有家也罢,几只箱子,才是演员漂泊在外的全部家当。小小的箱子,永远比天大。
然而最大的敌人是孤独,是来自各方面的精神压力,是在一个又一个角色的内心或皮囊中进进出出的撕裂感。”
十五、六岁时,张译花钱办了一张“演员证”,揣着这张假证件,想着到处炫耀“我是一个演员”。现在,他不止是一个真演员了,还是越来越好的演员。